对面的月亮是在我居住的公寓十三楼之上。我想,她应该是和顶层十九楼平行的位置。我希望是。那样,十九楼的邻居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。这总比仰望好,仰望总有高高在上的感觉,而我们则是深渊。不,不仅如此,我们还要沉在深渊之底,因为天空那么滑,因为天空那么陡直壁立。
在十三层看去,月亮已经开始丰满了,再过十几天,就是仲秋节,会有数不清的杯中满溢着和谐之音,纷纷地为她高举,为她碰杯啊!
那时候,月亮的眼睛却会碰到一双手,男人是左手、女人是右手,老人是左手、孩童是右手。月亮高兴,向北呼吸,这是团圆的呼吸,有五千年长,谁都可以拾掇得起,但异地他乡的人,却是无可奈何。于是,学会憋闷,于是月亮以理解的笑容,用秋收后的沉静固定、一个圆圆的神思。
仲秋有冷铁一样的前额,匆匆而过的星星是一些无名客。在这个生命的旅程中,这个日子是我渴盼了很久的画面,虽然颜色没有异样,虽然姿势没有变幻,但深入这温情的想象,会觉得到处是机遇。
我是与文字打交道的人,我总是喜欢跑到阳台上,看一看月亮,那个在旅途中奔波的形状。说她是这幢楼房的潮声或者脊骨也可以。那些潮声和脊骨,不仅洗尽了铅华,也凝铸了一柱缓缓降落的恩典。这时候,在茫想的瞬间,我总是喜欢回视,一个梦、一次死亡和一次诞生。文字是挂在阳光枝条上俯视的花儿,我每天以杂沓的舞步去迎合它们。花儿是生存的真理,斑斑点点、猩猩猎猎,被别人说成垃圾,我却深信不疑它们是一串串可以滋养我一家人的珠玉。因为机遇,我们作为同样的人,却被抛在不同的里程上,我带着饥渴的体躯接受风尘的吹拂,花儿虽小,但它的颜色比岁月还深,白天在乡愁的山巅歌唱,夜晚借着夜色,疼痛地拔节和蓄蕾。
月亮就像一个可以塑造的生活。燥热的秋老虎面前,有一大群,向收割完庄稼跑去的山羊,我告诉山羊,不要迅猛地,把月亮吹下来。
月亮是有才华的。历史的文人骚客就是这样,因了她,长出五味俱全的相思念头,微醉也罢,酩酊也好,从天上到地下,倒也算越过了地角天涯。天之上,月亮才是富贵荣华。
月亮是豪情的。在飘荡不定的四季中,在喧哗挑剔的思想里,用开始取代结束,用结束来迎接诞生。她重申着一个真实,纯粹的夜色使人纯粹。她已经邀请人们入了飘渺天堂。天堂又如何,和人间一样。
我已经早过了妒忌争吵贪婪的年纪。我只有脱下负重的装束,重视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,重视属于我的权利。
贴近月亮,贴近地球的胸膛。天空中,我像一片叶一片叶地伸展,但立在高崖,我不飘逸也不能远去,只能扎根在这片土地,把影子拖的很长、很长。(王建)